君子文化中的家国情怀 

2024-08-18 来源:《学习时报》2024年08月02日A6版:文化教育 作者:张舜清 字号:

中华民族素有珍视家庭、忧国忧民的家国意识和情怀,“位卑未敢忘忧国”“家书抵万金”,这种浓郁的家国意识和情怀亦可谓中华民族的基本价值理念,彰显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团结奋进的精神基因。从历史的角度看,君子文化与家国观念是统一的,二者只是从不同向度揭示中华传统文化精神。君子文化中蕴含着中国人对家国的基本理念,家国意识和情怀也体现着基本的君子之德。尤其是在儒家文化中,家国不但构成君子之德生发的根基,也构成了君子德行实践的基本领域。君子身可外家国而心不可外家国,有家有国方有君子之德,是以真正的君子,必重家国。

家是君子之道生发的现实基础

儒家之道,诚如辜鸿铭所说,本质上就是君子之道。“孔子的全部哲学体系和道德教诲可以归纳为一句话,即‘君子之道’。”儒家的君子之道,从其产生的现实基础来说,实产生于对“家”的理解和认同基础之上。家,构成了君子之道生发的现实基础或根基。在现实的经验层面,儒家对君子人格的证成和追求,是诉诸现实的家庭关系的。家,才是人们培育和实践君子德行的现实基础场域。离开家庭观念,就没有所谓君子之德。《易·序卦传》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中庸》也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君子之道,是本乎天地之道的,但它实践的根基和生发的现实关系,却是夫妇之道。

夫妇的组合,这是家之为家的核心要件和主干,以此为核心,才能衍生出更为复杂的家庭、家族关系。“家和万事兴”,“家和”的要义取决于我们如何正确处理夫妇关系。夫妇关系正是家庭关系首要的、基础的关系,因此,夫妇之道即成为培养君子人格和践行君子之道的开端。在儒家看来,离开婚姻、家庭,也就失去了构成人的实际品德的实践基础和核心场域,是以君子必重婚姻、家庭。家是个体身心的载体,夫妇、父子是君子生命实现的内在构成,真君子爱妻教子,是因为妻儿老小就是自己生命的显化形式,自己的身体是隶属在这些基本的家庭人伦当中的。故孔子说:“昔三代明王之必敬妻子也,盖有道焉。妻也者,亲之主也;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是故君子无不敬也。敬也者,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支也,敢不敬与?”

重家国是君子之德的应有之义

在传统君子文化中,对国的重视,也是培育和践行君子之德的逻辑要求。夫妇之道,是君臣、父子之道之本,君臣、父子等其他人伦是夫妇之道的逻辑生成,因而也是君子之德生成和践行的逻辑顺序中的必要途径和环节。故《荀子·大略》说:“夫妇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在传统文化中,“国”的统治者往往是“君”,“君”也可谓国之代表或象征,因此对君臣关系这一基本的人伦的恪守和维护也构成了君子之德实践的重要向度。恪守君臣之义、奉公尽忠,为以国君为代表的国家利益而奋斗、奉献,也是君子之为君子的自然要求。这表现在君子在一般情况下对社会统治者、治理者的尊重、敬畏,注意建立和维护领导者的威信。是以君子除了敬畏作为人类社会根本法则的“天命”,也敬畏作为社会管理者、观念的塑造者、引领者的“大人”“圣人”。如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不过,儒家对“君臣之义”的恪守并不是建立在单方面对“君”或“大人”的服从与配合上,不是强调人们对君或大人有绝对服从的义务,而是在强调“君主之德”的前提下形成的一种政治伦理。君主必须是那种体悟了天地之道并能实践天地之道的人,必须具备“大德”“明德”,只有这样,君子的统治以及人们对君主的服从才具有当然的合法性。而这个“大德”或“明德”即是指君主在体悟上天的创生之德、好生之德的前提下,形成的爱护人民、重视民生、全心全意为人民的“民本”德行。“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民心民意即是天心天意,人民是天命的现实载体和表达,因此,从国家的存在主体和根本意志而言,人民才是国家的真正代表和主体构成,因而国家存在的合法性、正义性从根本上看也取决于这个国家所持的是不是人民的立场。《礼记·大学》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儒家这种观点,在赋予人民在国家中的主体地位的同时,事实上也把人民视为国家存在的主要形式和施政的根本方向。因此,从儒家的这种观点来看,“忧民”“养民”就构成爱国情感的集中表达。一个热爱国家、关心国家和民族利益的君子,必然是一个乐以民生、忧以民生并敢于为民请命之人。《尚书》说“惟天惠民”,是以“慢神虐民”“皇天弗保”。良善的政治和统治者的德行,只在于统治者是否能够全身心地去“裕民”“养民”。“足国之道,节用裕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君子重家国,这是君子之德的应有之义、核心内容。总体来看,作为“君子之德”重要内容的君子文化中的家国意识和情怀,有两个基本特征:其一,建立在儒家对天人关系的理解基础之上。如张载说,“天道四时行,百物生,无非至教”“君子教人,举天理以示之而已”。君子就是参悟天道、天理而实践于人生之人,所谓“奉天而理物者,儒者之大业也”。夫妇、父子等家庭之道,君臣、国家之原则、法度,都是法天之道而有的人间定理、常理。这恰如二程所言,“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其二,家国一体、伦理同构,家庭伦理和君臣国家之伦理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和界限。“国之本在家”,国家伦理是家庭伦理“推恩”的结果。“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所以在传统君子文化中,“修身”“齐家”“治国”是统一于君子的生命当中的。“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总之,真正的君子,必重家国。外家国而私其身,何以为君子?